心理咨询市场冰与火：“蓝瘦香菇”日益普遍 市场成熟仍待时日

　　  本报记者  肖玫丽 广州报道

　　“可以说是天壤之别。”谈及中国心理咨询市场的过往和现状，广东省精神卫生中心危机干预科主任尹平如此感慨。他在这一行当已从业30余年。

　　心理咨询是一团火，更是一种潮流。近几年，心理测评逐步攻占朋友圈、微博，数以千计的私营心理咨询机构、互联网心理咨询平台等通过当面、语音、视频提供心理咨询服务，不少高校也陆续成立心理咨询中心。

　　尽管发展势头明显，国内心理咨询行业还未形成成熟的心理研究、心理咨询体系，各机构服务形式、商业模式五花八门，心理咨询师从业和监管规则也并不完善。

　　“市场还处在早期阶段，很难集中爆发。”连日来，记者采访的中外心理咨询师、精神科医生、互联网咨询负责人，均向记者传达这一结论。

　　缓慢生长

　　一扇中规中矩的白色诊室小门，将空气中的药水味儿、遍布走廊和休息区的患者、往来匆匆的医务人员隔绝于外。这里是尹平的诊室，盆栽、功夫茶、藤条椅营造出温暖氛围。

　　抚慰心灵是心理咨询的一大功能。尹平刚从事心理咨询那时，找上门来的大多是有经济条件、社会地位的患者，但因精神疾病影响到了正常生活和工作，焦虑症、抑郁症、强迫症等在当时都算重大疾病。

　　“现在这些症状很常见，他（她）们的职业五花八门，年龄跨度也越来越大，并从心理疾病延伸到解决各种困惑，如婚姻、职业、教育、人生规划等。”尹平回忆。

　　中国心理咨询行业起步较晚，虽可追溯到1985年，但直至2001年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开始推行心理咨询师国家职业资格鉴定制度，心理咨询师才成为一种职业。

　　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心理科主任张璐璐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：“中国的心理咨询在很长时期内不受重视，这与国民性格、文化传统、价格-医疗体制和心理咨询需求-供给矛盾等有关。”

　　公共事件是催熟心理咨询市场的一大因素。壹心理咨询运营负责人李可指出，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，大众对心理咨询的关注度逐渐上升。从百度热词搜索指数看，2011年平均为1678，到2016年增长到5613，转折点出现在2015年，由前一年的2500上升到4230。

　　另据壹心理提供的报告显示，心理咨询热度排名前十的城市主要位于沿海经济发达地区，北京、上海需求尤为强烈。在咨询问题中，恋爱咨询占比达20.7%，心理健康19.4%，婚姻家庭占比19.1%。

　　从年龄分布看，20-29岁是心理咨询最核心人群，其次是30-39岁，这两个年龄段占比达85.3%。小于19岁的用户主要关注焦虑、抑郁、恐惧等。

　　医院的就诊人群也以中青年为主。“这与承担压力的年龄分布有关。大多是自己或家人、身边同事朋友发现患者情感或精神行为有异常，但很少有人定期进行心理健康检查。”张璐璐说。

　　供不应求

　　“忙不过来”是医院精神科室的常态。

　　张璐璐所在的精神心理科有8名医生和11名护士，另配有三名技师（即心理治疗师、测量师、物理治疗师）。但每天该科室的门诊病床都是爆满，一旦其他科室有需求，精神心理科成员还要会诊，会诊量每年大概800例。

　　尹平所在的科室也一样。“我们的号一直都是满的。过去很少有医院开设心理咨询服务，即使开了科室，心理咨询师也很少超过10个，远无法满足患者需求。这有体制原因，心理咨询尚未纳入医学体系，缺少晋升、发展空间。”尹平感叹。

　　成为心理咨询师须通过心理咨询资格考试。根据现行《心理咨询师国家职业标准》，三级心理咨询师培训时间不少于500学时（71天），二级心理咨询师须在拿到三级资格后，再经过不少于400学时（57天）的培训。

　　据统计，全国精神卫生服务机构不足2000家，精神科医师只有2万余人。而心理咨询师培训市场从2003年起每年增长50%，迄今已有大约200万人参加咨询师考试，约90万人获得了心理咨询师资格。即便如此，中国心理咨询师尚有约47.6万的缺口。

　　“咨询师最难熬的阶段开始一到三年，接的案例不多，甚至养不活自己。五年之后基本上就有了主动来访者并建立口碑，咨询费收入也相对高了。现阶段3-5年从业资历的咨询师是主力。”李可说。

　　庞大缺口使得心理咨询培训、私立咨询机构、互联网平台大量涌现。

　　以互联网心理咨询平台为例，产品模式主要分为工具类，包含心理测试、心情记录、心理及心率测量等；内容类，包含社交、心灵鸡汤、心理音频、专栏文章、金句等；内容+付费咨询类，以内容吸引用户，进而引入专业心理咨询师付费咨询。

　　但服务质量却良莠不齐。记者随机采访11名购买过心理咨询服务的用户，只有7名用户表示心理咨询有效果。“我觉得有个人愿意听你说话而已，倒不如自己消化，多去运动。”一名选择线下私立咨询机构的患者向记者说。

　　“心理咨询像一种普通对话，谈谈困扰你的事情，以倾听为主，在不停的反问中让你感受内心真正的想法。”另一名选择线下私立咨询机构的患者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应。

　　尹平进一步指出：“心理咨询师由劳动人事部门发证，没有疾病诊断权和处方权。卫生部也有心理治疗师，归于精神科室。多头管理缺乏权威性和有效性。并且做咨询的都是刚入行的，资深的都转身培训市场了。”

　　商业困局

　　市场升温早已受到资本关注。据不完全统计，2015年获得融资的企业有11家，2016年有9家。融资金额也屡刷新高，如壹心理A+轮获得1000万美元，好心情获得恩华药业(22.740,0.13, 0.57%)5000万注资。

　　但受访者皆向记者表示，中国心理咨询市场还未迎来爆发。李可指出：“中国心理咨询市场还处在早期阶段，衡量市场是否成熟，可从业者全职与兼职占比作为参考依据。目前全职比例仅占38%，兼职高达62%。”

　　机构的营收窘况佐证了这一观点。一名私立心理咨询机构负责人向记者透露，心理咨询行业成形的产品很少，没有成熟的商业模式，也很难口碑宣传。

　　价格也是心理咨询市场难点，记者了解，公立医院定价与其他疾病没有区别，从几块钱到几十元，私立机构价格每小时（半小时）200-1500元。

　　张璐璐直言：“我们科室的挂号费跟其他科室一样，但是诊疗时间长很多。有经验的医生接诊首诊病人至少半小时，要详细采集病人病史，还要提高患者的配合度和依从性并需与家属沟通，相关的体格检查也不可少。但心理咨询费用一次30元，心理治疗费一次80元。”

　　医保无法报销也是市场尚未井喷的主要因素。在美国，心理治疗纳入医保体系，而国内的医保报销刚刚起步，仅在北京、徐州等地部分三甲医院、特定的心理咨询室可以刷医保卡。

　　“市场中定价上千的现在也不稀奇，”尹平告诉记者，“正在试点的地区报销额度其实不高，因为患者需要复诊，严重的患者还要长期就诊，不纳入医保会影响患者积极性。”

　　而即便实现医保报销的海外市场，同样面临就诊积极性问题。常驻新加坡的华人心理咨询师Effie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：“国外心理咨询的价格普遍较高，虽然有医保，还是有许多人觉得浪费钱，只是相对国内来讲普及度高一点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