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王文贤(右)经常上门为残疾人提供义工志愿服务。 魏作洪 摄
全国罕见,二院烧伤整形科的“活宝”
她叫王文贤。知道她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奇迹。
奇迹首先缘于家人不离不弃的爱。
“你没事的,只是一点外伤,就烧坏了一点点皮。”2000年11月,从烧伤的昏厥中醒来,她听到了姐姐们的安慰。
在这之前,她的爱人因为工作不顺,加之无法接受哥哥车祸离世等一系列突发变故,情绪低落,为新开公司业务忙碌不堪的她压根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,偶然的一次口角引发了一场火灾,拼死扑救的她全身烧伤面积达96%,导致一级伤残。
“救活了,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的。”看着惨不忍睹的她,医护人员曾经这样说。
“只要她还有一口气,一定要救。需要什么器官,从我们身上拿,钱不够,可以拿房子去抵押。”家人斩钉截铁。
然而,“生不如死”的感受很快开始袭击她。
体无完肤,面目全非,五官严重受损,10个手指全部坏死,严重颌胸粘连。疼痛,巨大的疼痛,还有根本无法自理的生活。再加上爱人不幸离世,永远无处质问、无法解释的事故原因……
“如果你是因为感染并发症离我们而去,那我们也没有办法。但是,如果你走上自绝的道路,我们会恨你一辈子的。”她是家中的老幺,姐姐、姐夫、嫂子等给了她最坚定最无私的爱,也打消了她了结自己的一切自私念想。
“为了爱我的家人,我得活下去。”伤情稍稍稳定,她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。
有一段时间,三姐中风了,躺倒在床上。三姐把小姐姐叫到床前,特别叮嘱她:“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小妹,到哪里都要带着她。”其实,不用三姐吩咐,小姐姐也会这么做的。
“我身体已经残疾了,心智绝对不能再残缺了。”在床上躺了2年之后,王文贤唯一能做的事还只是看书。各类励志故事、哲学情思带给她反省的力量。她想辞退护工,姐姐们都不同意,她发脾气“赶”走了护工,倔强地对家人宣布:“我不能像猪一样活着。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与负担。给我3个月时间,学习生活自理,如果我实在学不会,到时我会接受你们的所有安排。”
“因为大量的疤痕粘连,第一次下床走路,那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。”至今回想起来,王文贤仿佛还有着龇牙咧嘴的痛。
迈出了第一步,王文贤看到了希望。
她开始试着穿袜子。这件轻而易举的小事,对于那时的她却是天大的难事。她用医生“尽最大努力为她保留的半截拇指的夹持功能”拼命练习。关节僵硬,皮肤牵拉着钻心地痛。她一次次尝试,一次次失败,一次次哭泣,可是内心却总有一个不服输的声音,最终,在挣扎了2个多小时之后,她兴奋地哭了??她成功了,自己穿好了袜子。
从此,王文贤树立了强大的信心。她不断地努力,训练自己,喝水,吃饭,买菜,做饭,她竟然能够完全自理了。随后,她不屈不挠学会了打手机,用电脑。
“像她这种严重残疾严重畸形,功能以及心理能够恢复到如此的病例,全国都是罕见的。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毅力。”市二院烧伤整形科主任董政告诉记者:“5年中,王文贤接受了大大小小20多次手术。仅头顶一处,就被取了9次头皮。医生们都称她为‘活宝’。”开朗乐观的王文贤,经常应邀来到病房,讲述自己的康复经历,让其他病患鼓起了战胜伤痛的勇气。
“怎么样,再来一刀吧。”不久前,看到她抬头的姿态还不够自然,董主任对她开玩笑说。“不了不了,我怕痛的。”能够拥有今天的状态,王文贤已然满足。
“我也会哈哈大笑了!”
3年之后,王文贤“命令”自己??接纳自己。屋子里终于有了镜子。“第一次照镜子,我被自己吓晕了。”她无法想象,当年朋友们眼中的“紫薇”居然是这副模样。
然而,她却从此天天坚持照镜子,她必须接受自己,并且证明自己一天比一天健康,一天比一天充实,一天比一天快乐。
“以前的朋友都不来往了,不想让他们看到我今天的样子。”来自别人的哪怕是同情,都会像一柄利剑再度刺伤她的心灵。她无法解释,也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惨痛:“没有自卑是不可能的,关键是不要让自卑影响到自己的生活。”
2008年,王文贤的人生迎来了重大转机。多年的闭门修炼中,她感悟到心态的重要。有一天,她拨通了一家心理咨询师培训机构的电话。因为不想再让家人增加负担,她问对方,自己是个残疾人,学费能否减免或者分期支付。对方约她面谈。“一见面,我们都惊呆了,本以为她最多也就是一只手或者脚有点什么问题。”培训机构顾问、原教育学院院长丁志兴及机构负责人顾小清当即决定:“你先来学习吧,学费能免就免,你能坚持多久就多久。”
素不相识的人如此伸出援手,让脱离社会多年的王文贤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。而让培训方意想不到的是,一级伤残的王文贤居然接连通过了三级、二级心理咨询师考试,而她的同学,至今还有人没能通过。
“一接触心理学,我发现自己突然没有时间痛苦了。正是这场灾难,给了我安静专注的状态吧。”
“我能不能做心理咨询师呢?”虽然拿到了证书,王文贤还是心存疑虑。“不是你能不能,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。你其实有着独特的优势:你往别人面前一坐,无形中就会带给别人一种力量。”在与督导以及成长小组同学的交流中,王文贤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悦:“我已经吃了这么多痛苦,为什么还要痛苦地生活?我要与以前划清界限,一切从头开始。”
一方面,时间是医治伤口最好的良药,另一方面,心理咨询让王文贤找到了全新的社会舞台。她全力以赴投身于“一加”爱心社、左岸、天问等机构组织的各类公益活动,并且还担任了天问教育残疾人咨询中心主任,主要承担残疾人的心理辅导工作。
“终于看到你的高兴了,发自内心的,再也不是装出来的那种。”家人惊异并欣慰她的变化。
“你变得越来越好看了,跟以前相比,简直不是同一个人了。”在一次成长小组的活动上,同学们的夸奖让王文贤哈哈大笑,笑完,她惊喜地向大家宣告:“我也会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了!”
“能帮一个是一个。”
不久前的一天,王文贤在武进区做完公益心理辅导进入电梯时,电梯中一位母亲猛然背转身去,护紧自己孕相十足的女儿。这样的举动,王文贤已经司空见惯。“你这样的人去做心理辅导,没病的人也要吓出病来的。”即便是这样的言辞,王文贤依然不会生气:“他们这样说,是因为阅历太浅,没有经历过什么考验,生活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明白的。”
内心深处,王文贤不认为自己是个残疾人:“我只是与众不同而已。虽然坦露自己的经历让我内心很痛,但为了帮助别人摆脱痛苦,也就值了。想到自己说的某一句话,或许会影响别人,我就觉得非常快乐。我现在的每一天都可以说是赚来的,我能帮一个是一个。”自从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,“王老师”王文贤因为被社会被他人需要而感到了无上的快乐。
一个因公烧伤的花季女孩无法接受现实,每当母亲睡着了,就独自站在阳台上。家人为她找了某医院的心理咨询师,“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痛苦?”她十分抗拒。直到见到王老师,她才终于安定下来。为了让她尽快回归社会,王老师不惜“违反职业规范”,带她出门逛超市,请她吃饭,让她看到自己的坦然自若。第一次出门,女孩用口罩围巾围得严严实实,看到久违了的超市货架,她东摸摸、西碰碰,十分开心。多次疏导之后,女孩终于放下了痛苦。母亲特意带着礼物感谢王老师,女孩则经常在QQ上与她互动,送上一个撒娇或者微笑的表情,女孩告诉王老师,她就要去做一份新工作了。
还有一次,一个约见的咨询对象见到王老师后,大为震惊,她突然就悟了:“王老师,在你面前,我觉得什么痛苦都没有了,想想你的经历,我自己都觉得脸红了。”
“当别人哭着喊着没有鞋子的时候,看到还有像我这样没有脚的,就会平和许多。”和记者交流,王文贤时不时地幽自己一默。
或许是灾难带给人的深切体悟,王文贤特别能够尊重理解宽容别人。在网上的咨询中,经常有人将信将疑地开始,最后佩服有加,双倍付费。“付不付费是你的事,尽不尽力是我的事。”在所有的咨询中,王文贤都把收入问题放到了脑后。
“没有经历这场灾难,我还无法知道自己的潜能。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但痛苦时,我经常背诵‘天生我材必有用’、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’等名言警句激励自己。”
“你们说我坚强是你们的感受,但我想说我一路走来是我的无奈。家人博大的浩瀚的爱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,更无以回报。”王文贤说,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,多么了不起:“优雅已经谈不上了,但我会顺命随缘,从从容容地生活,人淡如菊是我的追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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